观察｜美国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落幕：党派团结和MAGA愿景成就“特朗普时代”

每日新闻 · 发表于 2024-7-19 18:23:00

当地时间7月18日晚，为期四天的2024年美国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落下帷幕。在这场旨在提振选情和团结全党的大会中，右耳缠着绷带的特朗普一出场便成为了焦点，久未露面的妻子梅拉尼娅·特朗普和长女伊万卡·特朗普到场支持特朗普的竞选活动。

当地时间2024年7月18日，为期4天的美国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在威斯康星州密尔沃基落下帷幕。期间，特朗普和詹姆斯·戴维·万斯分别正式获得共和党总统和副总统候选人的提名。视觉中国图

“死里逃生”的特朗普在压轴演讲中“感谢上帝的恩典”，誓言如果再次当选，他将严厉打击非法移民、削减税收并重启贸易战。《金融时报》分析认为，距离11月大选仅剩三个多月，特朗普的演讲正值美国政坛的一个“特殊时刻”：尽管特朗普背负多起刑事诉讼并在“封口费”案中被判有罪，但他在民意调查中支持率依然领先于身陷“退选风波”的拜登。
从新版竞选纲领以及出席人员的角度进行分析，特朗普以及坚定拥护特朗普的“MAGA派”（Make American Great Again，让美国再次伟大）再次奠定了他们在党内的主导地位。对此，多名专家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在传统建制派力量式微，MAGA派共和党人崛起的背景下，共和党或已在很大程度上沦为“特朗普的政党”。
“一致对外”的大会？
同民主党内要求拜登“退选”的呼声此起彼伏相比，共和党人在为期四日的会议中展现了团结一致的姿态，特朗普的政治盟友、家人甚至前竞争对手轮番为其背书，与民主党现有的撕裂现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地时间2024年7月18日，美国威斯康星州，美国前总统、2024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唐纳德·特朗普在2024年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的最后一天接受了共和党的提名。视觉中国图

18日晚，在时长90分钟的压轴演讲中，特朗普一改早前演讲时的煽动性言辞和充满挑衅色彩的语气，用更低调的口吻在演讲中呼吁国家团结：“我竞选总统是为了代表整个美国，而不是代表半数美国人。”
“从他的角度来看，他不想成为一个分裂的人物。他想成为一个团结的人物，在这个国家迫切寻求团结的时候。”特朗普的前竞选官员布莱恩·兰扎（Bryan Lanza）向美国广播公司（ABC）分析道。
彰显党内团结也是此次大会的主题。在16日的演讲中，曾被报道未获邀请的妮基·黑利（Nikki Haley）现身大会并发表演讲，呼吁支持者为特朗普投票。
黑利曾在初选阶段同特朗普竞争党内提名资格，但在退选后曾长时间未表明支持特朗普的立场，引发外界对二人关系持续紧张的质疑。在大会演讲中，黑利改变此前的保留态度，号召共和党人放下分歧，团结一致为特朗普投票。
“我强烈支持特朗普”，黑利在演讲中表示，“部分美国人并非完全赞同特朗普，但你不必百分之百赞同特朗普的观点，才能投票给他。我并不总是同意特朗普总统的观点，但我们意见一致的次数多于意见分歧的次数。我们同意保持美国的强大和安全。我们也同意民主党已经过于左倾，以至于将我们的自由置于危险之中。”与刚上台时得到嘘声不同，黑利的发言在台下引发热烈掌声。
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报道称，黑利的支持者正“密切关注”大会演讲以寻找接下来的行动方案，同时权衡是否应继续支持共和党。“她（黑利）证明了共和党人在很多问题上能达成一致看法，而非只有分歧。”曾担任黑利新罕布什尔州竞选活动联合主席的金伯利·赖斯（Kimberly Rice）说。艾奥瓦州大学政治学系名誉教授斯特芬·施密特（Steffen Schmidt）告诉澎湃新闻，不管黑利的支持者是否愿意承认，但她确实已正式倒向特朗普。
尽管如此，支持她的温和派共和党人却未必将在大选中倒向特朗普阵营。ABC报道称，在黑利的支持者中，有67%属于独立选民，认为自己隶属于温和派，少数人认为自己是自由派。爱默生学院今年2月开展的民调发现，在初选中支持黑利的共和党潜在选民中，57%的选民表示他们会在11月投票支持拜登，而非特朗普，高于预期将支持特朗普的选民（28%），15%的人表示不确定。黑利退出初选后，至少有一个支持其竞选活动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正推动黑利的支持者加入拜登阵营。
与黑利的境遇类似，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也曾在初选阶段挑战特朗普，但在爱达荷州党团会议中表现不佳后退出初选。他的演讲着重批评拜登政府，同时回应了近段时间以来外界对拜登年龄以及健康状况的质疑。他说：“作为一名公民、丈夫和父亲，我对现任美国总统缺乏履行职责的能力感到震惊。”
斯特芬·施密特分析道，就目前而言，黑利与德桑蒂斯的政治前途取决于特朗普主导的“新共和党”。“我认为黑利等人的支持将促使大多数共和党选民为特朗普以及他支持下的州长投票，帮助共和党在参议院、众议院和州政府选举中取得优势。反观民主党，他们正陷入分裂和无组织的状况，极有可能出现败选的结果。”
特朗普的其他盟友则誓言在国会占据优势地位，承诺增加在众议院的席位并重新夺回对参议院的控制权。ABC报道称，在密尔沃基，虽然所有人最关心的仍是总统选举，但共和党人也展现了夺回参议院多数席位的野心。在16日的多场演讲中，共和党推出了七名参议员候选人，所有候选人在演讲中均将矛头指向拜登政府。
据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报道，众议院议长迈克·约翰逊（Mike Johnson）以及与众议院多数党领袖史蒂夫·斯卡利斯（Steve Scalise）、众议院多数党党鞭汤姆·埃默（Tom Emmer）和众议院共和党会议主席伊莉斯·斯特凡尼克（Elise Stefanik）均在演讲中批评美国现有的边境政策、经济政策以及白宫在新一轮巴以冲突中的态度。
“共和党如今几乎已不复存在，而是百分百成为‘特朗普的政党’，党内分歧也正在被消除。”在斯特芬·施密特看来，多种迹象表明，建制派共和党人已经所剩无几，大多数已“勉强”成为特朗普的支持者或者干脆保持沉默立场，许多人甚至忌惮特朗普及其支持者的影响力。
而值得注意的是，当MAGA共和党人在大会现场庆祝特朗普即将接受第三次提名之时，该党的传统保守派阵营选择抵抗。据威斯康星公共广播电台报道，当地时间17日晚，名为“原则第一”的反特朗普组织在密尔沃基举行了一场活动，试图阻止特朗普当选总统。在场人士表示，他们将投票给任何最有可能在11月击败特朗普的候选人。脱口秀电台主持人的查理·赛克斯表示：“被逐出党外或被排挤的共和党人都在试图弄清楚一个问题，是否还有其他道路？是否有一种能够超越特朗普主义的保守主义，可以替代特朗普主义？”
逐渐明朗的MAGA愿景？
7月15日，来自各地的共和党代表正式投票通过并批准新的竞选纲领。据美媒报道，2024年共和党竞选纲领以“献给被遗忘的美国儿女”为主题，集中体现了特朗普的政治政策与议事日程，即MAGA愿景。
“我们的未来、身份以及生活方式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威胁。”上述纲领的序言部分写道。共和党全国委员会政纲委员会联合主席、田纳西州共和党参议员玛莎·布莱克本（Sen.Marsha Blackburn）表示，特朗普参与了纲领草案的“审阅、编辑和批准”。一位直接了解纲领草案制定过程的人士向《纽约时报》表示，在最后几天，特朗普亲自通过电话口述修改内容，导致党内负责纲领修改的人员从10人增加到20人。
《华盛顿邮报》报道称，从历史上看，竞选纲领都是由党内人士和竞选专家精心编写的原则声明，行文冗长枯燥，除政界人士以外几乎很少人会选择阅读。与上两届竞选纲领相比（编者注：特朗普2020年寻求连任，2016年与2020年使用同一竞选纲领），2024年的纲领内容精炼，篇幅不仅从66页缩减到16页，还大量转述或直接摘录了特朗普的演讲要点或社交平台的言论。
复旦大学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讲师孟维瞻向澎湃新闻表示，这次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最主要的看点是近日推出的2024年新版竞选纲领，和2016年的旧版竞选纲领相比，新版纲领的整体特点是向共和党选民传递一种优先服务于美国人民利益、优先解决美国国内问题的理念。根据新版竞选纲领，共和党将重点放在了通货膨胀、移民问题、降低犯罪率和减税等领域。

2016年与2024年两份共和党党纲主要议题对比。

YouGov机构在12日发表的民调结果显示，近三分之二的受访者表示，通货膨胀成为大选前他们最关注的问题之一，与拜登相比，民调显示，选民更相信特朗普具备处理这一问题的能力。2024年竞选纲领回应了这一问题，纲领宣称，共和党致力于“降低住房、教育和医疗成本，同时降低日常开支，增加就业机会”，但并未提及如何实施政策的细节。值得注意的是，2024竞选纲领偏离了共和党过去在贸易问题上的立场，明确支持关税政策，旨在“降低美国工人、家庭和企业的税收”。
纲领中的高频词还包括“安全”、“保护”和“边界”，并提到移民治理的主要目标是“制止移民入侵”，建议恢复特朗普任内提出的旅行禁令，并通过增强海关和移民管理局的执法能力，增加非法入境的处罚力度，以启动“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驱逐出境计划”。为了打击犯罪，竞选纲领还呼吁动用海军“全面封锁芬太尼走私”以及“一劳永逸地结束非法移民团伙带来的暴力”。

2016年与2024年两份共和党党纲高频词汇对比。

在堕胎这一敏感议题上，共和党保持相对模糊的立场。多家美国媒体报道称，2024竞选纲领放弃了共和党在堕胎问题上长期以来的立场，即主张全国性的堕胎禁令。与2016年相比，共和党未在今年的纲领文件中纳入限制堕胎政策的大量具体细节，包括在全国范围内实行妊娠20周后严禁堕胎的政策。有分析认为，这一转变或许是共和党吸引女性选民的一种策略。
孟维瞻认为，新版竞选纲领暗示特朗普在可能的第二任期将会更加坚定地推动孤立主义政策，对国际事务讨论很少，这完全符合特朗普的“美国优先”理念。这也意味着特朗普在可能的第二任期中，将会集中精力处理国内事务，包括封锁边境、阻止移民、扩大能源生产、打击犯罪。
“这也标志着共和党从一个主张对外扩张和干涉的政党，变得更加‘内敛’。在过去几十年，共和党的对外政策总是比民主党更为强硬，但现在发生了完全的变化。共和党推出的新版竞选纲领不断强调‘反对美国卷入战争’，呼吁‘结束全球冲突和混乱’，‘恢复地缘政治稳定’，这种变化甚至让人感到惊讶。”孟维瞻分析道。
共和党的“特朗普时代”？
为期四天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落幕，释放出新的信号。半岛电视台评论称，大会向外传递了一个信息，即“共和党已被特朗普接管”。

有分析认为，在今年的大会上，共和党的历史几乎得不到体现，在世的共和党人前总统和前副总统均未出席大会或发表演讲。即便有建制派参与大会，台下观众的反应也不难看出，这些曾在共和党历史上发挥重要作用的老一派共和党人如今已不再受选民的欢迎。

短消息新闻网站Axios网站报道称，参议院少数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在15日代表肯塔基州代表投票正式提名特朗普为总统候选人时，遭到了台下观众的嘘声。米奇·麦康奈尔在各级司法机构任命保守派法官，被外界视为成就共和党政策的最大功臣，他曾在“国会山骚乱”后指责特朗普，此举让不少MAGA派选民深感不满。今年年底前，麦康奈尔将辞去参议院少数党领袖一职，特朗普的盟友将此举视为MAGA阵营全面接管共和党的最后一步。
来自特拉华州的代表加勒特·韦尔丁在谈到麦康奈尔时说：“他仍是老派人士。我把他称为里根派。”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麦康奈尔或许不再能代表共和党的基本盘。
在此背景下，MAGA运动的新生代人物詹姆斯·戴维·万斯（J.D.Vance）以及特朗普家族成员借此强势崛起，成为了党内不可忽视的势力。
当地时间15日，万斯被正式提名为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今年39岁的万斯虽然政治经验不足，却被特朗普视为能继续推动MAGA运动的接班人。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特朗普并未考虑任用更有经验、与党派关系更密切的共和党人，而是考虑到MAGA运动的传承，做出选择万斯的决定。消息人士表示，特朗普希望万斯在他任期结束后继续领导共和党。
从家族成员在大会上的出席情况也不难看出，MAGA派俨然占了上风。曾在特朗普政府担任白宫高级助手的长女伊万卡和女婿贾里德·库什纳仅出席了最后一天的大会，但特朗普长子小唐纳德·特朗普、次子埃里克·特朗普以及在今年被任命为共和党全国委员会联合主席的拉拉·特朗普在大会发挥了主导性作用。曾于2019年至2020年担任特朗普代理白宫办公厅主任的米克·马尔瓦尼（Mick Mulvaney）向《金融时报》表示，伊万卡和库什纳代表了共和党的“中间派”，而非小唐纳德和万斯所代表的更民粹主义的右翼派别。
POLITICO分析认为，共和党正发生一系列变化，日益拥护经济民粹主义和外交孤立主义，不仅改变了数十年来反对堕胎的立场，还偏离了主张自由贸易和鼓吹对外干预的里根式保守主义路线。令不少建制派共和党人担忧的是，大会首次邀请了国际卡车司机工会主席肖恩·奥布莱恩（Sean O’Brien）演讲并谴责“企业精英”，更是偏离了长期以来共和党限制工会组织的传统路线。曾于2019年至2021年担任前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的幕僚长的马克·肖特（Marc Short）说：“我们看到，这次大会正在对保守主义进行全方位攻击。”
“特朗普代表的是民族保守主义者，他们要比新保守主义者更‘右’，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保守主义。特朗普的孤立主义理念要比共和党建制派的国际主义理念提供给美国民众更多实惠，今天美国的总体实力比三十年前下降很多，减少承担国际义务符合美国民众的利益。”孟维瞻表示，共和党建制派即所谓的新保守主义者，这个派别在里根和小布什时代曾经盛极一时，但是现在已经腹背受敌，政治地位颇显尴尬。
斯特芬·施密特认为，特朗普无疑是一位不同寻常的政客。“对他的一些个人崇拜超越了正常的政策讨论，他的支持者喜欢他挑战民主自由主义建制派和‘政治正确’。”
孟维瞻认为，美国的新保守主义者不会消失。“在冷战结束的时候，民族保守主义者占据美国全体选民比例的大约20%，新保守主义者大约30%。现在的结构是前者上升到超过30%，后者下降到不到20%。未来，共和党建制派也就是新保守主义者完全有可能重新再成为共和党内部的主流政治力量，但预计需要很多年的时间才能做到这点。未来，特朗普肯定会对党内建制派进行打压和防范。”
“从长远上讲，特朗普只是美国历史阶段的一个暂时现象，未来自由主义将会重新崛起，共和党建制派可以复兴。”孟维瞻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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